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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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逃荒

出了郭家村再繞過一座小山就可以上官道了,葛石頭說那座山挺小的,就是一個小山坡,有半天的功夫就能繞過去。

等他呢倆走到官道時,已是落霞滿天,夕陽西斜,倆人在官道旁邊的樹林裏歇了一晚,樹林裏沒有水,第二天也就沒有洗漱,隨便吃了點東西,倆人拉著驢車就上了官道。

上了官道就好走了,路還算寬敞,又平整。

路上也有了人煙,不算很多也不是很少,三三兩兩結伴而行,皆是灰頭土臉、風塵仆仆,個個都身無二兩肉,骨瘦嶙峋。

他倆在官道上很是紮眼,大家都是背的包袱,頂多就是背個大包袱,只有他倆拉著輛驢車,而且驢車上堆滿了行禮,凡是路過的都會打量他們許久,眼神各異,有渴望有羨慕有嫉妒有貪婪。

看的人多了,夏東籬心裏緊張起來,她和葛石頭就兩個人,她還是個女的,沒什麽力氣,這路上的人要真起了心思,一哄而上,他倆都不夠瞧的。

正好這時又路過幾人,看著應該是父母帶著三個兒子,應該也是開始趕路沒多久,雖然有些憔悴,卻也不至於太狼狽,好歹衣裳還是立整的。

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人面相,夏東籬想了想,這一路上還很遠,找別人搭個伴一起趕路,路上能有點兒趣味,人多還比較安全。

於是夏東籬走到其中那個圓臉婦人跟前,面上帶著友好的笑容,搭訕道:“這位大姐,你們這是去哪兒啊?”

剛剛他們也是打量了夏東籬和葛石頭好幾眼,這麽多的行禮,還有驢車,自然是羨慕的不得了。這會兒見夏東籬來搭話,便都有些緊張,三個小孩湊到了佝僂著腰的漢子身後躲著。

婦人拘謹的揉了揉衣角,夏東籬穿戴整齊,衣裳料子和款式又好,一看就不是普通莊戶人家,她一輩子土裏刨食兒,沒見過什麽世面,當下就有些害怕,怕夏東籬是因為他們打量了幾眼而過來找他們麻煩的。

婦人抿抿唇低下頭小聲回道:“我們要去湖城,投奔孩子他大姨。”

葛石頭牽了驢車跟在夏東籬身後,夏東籬聽了轉過頭去看向葛石頭問道:“石頭,湖城在哪兒你知道嗎?離湘城遠嗎?”

葛石頭想了想道:“好像就在湘城旁邊,咱們是一直往南,湖城是往南走然後再轉東南方向。”

那就是還是有一段路是同路的了,夏東籬轉過身,笑的更加熱情,“大姐,我們要去湘城投奔親戚,咱們順一段路程,不如一起走可好?相互之間也好有個照應。”

不是過來找麻煩的,婦人松了一口氣,卻也沒有說好與不好,只將頭看向漢子猶豫的問道:“孩子他爸,你看這......”

漢子背著特別大的一個包袱,瞧著不輕,一直佝僂著腰,他想了一會兒,沈默著點了點頭。

婦人見她男人同意了,才轉頭羞澀的對夏東籬笑笑:“成,那便一起走吧,只是我家這仨臭小子格外的鬧騰,夫人不嫌棄就好。”

夏東籬瞇眼爽快的笑了笑:“看大姐這話說的,什麽夫人不夫人的,我還沒嫁人呢,大姐以後就叫我阿籬吧,我姓夏,名東籬,以後就拜托大姐和大哥多多關照了。”

婦人一聽夏東籬還沒成親,鬧了個大紅臉,她看這一男一女兩個人在一起趕路,就以為是成了親的小兩口,沒想到竟不是。

她捋了捋耳邊的碎發,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道:“對不住,是我看差了,我男人姓李,你就叫我李嫂吧。”

夏東籬不在意的擺擺手,應了聲,“好,這樣再好不過。”又扭臉和善的沖一旁的三個小男孩和李大哥笑笑。

三個小家夥見這麽漂亮的大姐姐對著他們笑,更害羞了,緊緊貼著李大哥,時不時偷瞄夏冬籬兩眼,逗的夏東籬直樂。

夏東籬有指了指身後的葛石頭,介紹道:“他姓葛,叫葛石頭,是......”說到這夏東籬頓了下,她還不習慣古代的社會等級,下人兩個字怎麽也說不出口,便改了口道:“是我表哥。”堂哥肯定是不能說的,她和葛石頭不是一個姓。

李嫂對葛石頭笑著點點頭,心裏卻琢磨著怎麽只有表哥表妹兩個人去投奔親戚,難道家裏沒其他人了?不過才剛認識,她雖奇怪,卻也沒多問,倒是認定了夏東籬和葛石頭就算不是兩口子,將來肯定也是要成兩口子的,不然孤男寡女一起趕路這麽久還不成親,姑娘家的名聲都壞了。

而一旁的葛石頭都懵了,就他這個身份,咋突然就成大小姐的表哥了,不過他想著夏東籬一定有自己的考量,便也沒多話算是默認了,只心中七上八下,總覺得是占了大小姐的便宜,不得安穩。

大家都互相認識了,便就一塊兒繼續上路。

夏東籬一邊走一邊繼續跟李嫂閑聊,得知他們是李家村的人,李家村是涼山縣的,就在餘江縣旁邊。

涼山縣也遭了災,有能力走的,願意離開故土的都走了,他們本來不想離開故土的,古代人就是這樣,故土是他們的根,祖祖輩輩都在這樣,輕易是不願意離開的。

但是家裏糧食一天天變少,外面也再尋不到吃食,再繼續留在村裏只有死路一條,也是沒了法子,只好收拾了行禮,去投奔親戚。

今天是他們趕路的第二十六天,他們的路程比較短,大概五六十天就能到,與夏東籬和葛石頭能同行個十來天就得分開了。

能相伴十來天也挺好,李嫂一家人多,五口人呢,加上她和葛石頭就七個人了,多一個人她心裏便能多一分心安。

有李嫂一家一起趕路,路途就愉快很多,李大哥和葛石頭都是悶性子,不問他們就不吭聲悶頭走路的主兒。

倒是李嫂,是個能聊的。夏東籬有意套近乎套套話兒,李嫂熟了以後話便多起來,倆人聊的是熱火朝天。

三個男孩一個十三歲,叫大柱,一個十歲,叫二柱,一個九歲叫三柱,嘿,這名字起的,真不費腦子,順著來就成。

一開始這仨孩子還扭扭捏捏,各種不好意思,熟了以後就放開了,正是狗都嫌的年紀,而且還有三個,那鬧騰的程度可想而知了。

他們一會兒你追我趕,一會兒又為點兒小事吵的不可開交,甚至有可能動手,夏東籬以前不是很喜歡小孩,也沒怎麽跟小孩相處過,一下子遇到三個小男孩,雖然不用她帶,也是被折騰的焦頭爛額。

就這麽打打鬧鬧,聊聊天,就到了傍晚,李嫂一家一天就吃兩頓飯,早上出發前一頓,晚上休息前一頓,夏東籬葛石頭便也跟著他們的習慣,中午沒有停留吃飯。

太陽即將落山,眼看天就要黑了,也不宜再趕路,葛石頭和李大哥便去尋休息的地方,竟被他們尋到一處茅草棚。

茅草棚的大門只剩下一半,破破爛爛的,門框上插著一塊兒布,也是破破爛爛的,隱約能看到一個茶字,估計是處廢棄的茶寮。

不管怎麽樣,能有一處遮風擋雨的落腳處,比露宿野外可令人開心多了,當下幾人便取出行李收拾地鋪。

李大哥和葛石頭去拾幹柴,李大嫂便帶著夏東籬收拾東西,架石頭堆做飯,李大嫂又把三個孩子趕出去找吃的。

夏東籬好奇,問道:“李嫂,荒郊野外的,你讓孩子們上哪兒找吃的去啊?我這有糧食,讓他們回來吧,他們還小,回頭再遇到壞人。”

李大嫂一邊利索的用找來的石頭堆竈,一邊回道:“不礙事,我就讓他們在這附近尋尋,他們做慣了的,不會有事兒的。”

頓了頓又補充道:“我們倒也不是沒有糧食了,只是路還遠,糧食能省則省,而且如果能找到野菜什麽的,也能換換口味,見天兒啃麩子餅啃的嘴裏沒味兒。”

夏東籬聽了點點頭,“是這個理兒。”還是古人有智慧,她也應該向李嫂學習,雖然他們糧食不少,可是路程這麽遠,夠不夠吃也不一定,而且全是主食,能有點兒綠葉菜什麽的也能吃個新鮮。

她還得跟著學學認那些野外能吃的野菜才是,不然以後分開了,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她都不知道。

李大嫂是幹活兒的一把好手,沒多大會兒就堆了個石頭竈,架上了陶罐,打算用麩子熬點兒糊糊喝,總是吃麩子餅太幹了,咽不下去。

夏東籬一開始聽李大嫂說麩子麩子,還不知道那是什麽,以為是種她沒聽過的粗糧,類似於高粱那種,等李大嫂拿出來才知道是麥皮,看的她胃裏一陣抽搐。

難怪說咽不下去,這怎麽可能咽的下去。夏東籬趕忙攔住李大嫂,“李嫂,快收起來,你們天天吃這個定是吃的胃裏難受,我那兒有小米和紅薯,咱們熬點兒紅薯小米粥可好?”

李嫂連連搖頭,“不成不成,你們路程還遠著呢,能省則省,我家五張嘴巴,哪兒能吃你們的糧食。”

這李嫂倒是個實在人,夏東籬暗想,她運氣不錯,尋的同伴人挺好,她也願意對老實人好。

便故意撅著嘴,嬌嬌的一哼,“李嫂這便是跟我見外了,這讓我以後怎麽好意思再跟李嫂同路,還累得李嫂照顧我。”

夏東籬年紀小,生的又好,這麽嬌嬌柔柔的撒嬌,李嫂一個女人看了都渾身酥軟,再說不出拒絕的話來。

便見她手足無措的說道:“是嫂子的錯,那今兒的晚飯便謝謝阿籬啦。”

阿籬聽了露齒一笑,親親熱熱挽了李嫂的手,“這還差不多,那李嫂忙著,我去取小米和紅薯來。”

說完松開李嫂,轉身去屋角的驢車那找小米去了,因怕放外面不安全,所以驢車也被拴在屋裏,擠是擠了點兒,但是這樣能放心些。

等李嫂將夏東籬取出來的小米和紅薯洗凈加水放入瓦罐中,就等柴火了。三個孩子也回來了,收獲不是很多,帶去的小竹筐裏散落著兩三根野菜,和一小把草根。

夏東籬用水囊的水仔細的將草根和野菜洗凈,也放入了瓦罐中,這時李大哥和葛石頭也回來了。

倆人進的茅屋來,葛石頭臉色不是很好,將懷裏的幹枝放下,愁眉苦臉的說道:“我們剛剛順著附近轉了一圈,沒有找到水源,咱們得省著點兒用水了。”

夏東籬聽罷臉色也不是很好,早上她就沒有洗漱,一直也沒能夠洗澡,再加上趕路,渾身都不舒服,總覺得到處都癢癢,偏偏現在連臉都沒法洗。

她從來沒有流了這麽多汗還不洗澡的時候,更別提不能刷牙洗臉了,以後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到什麽時候,想想都心塞。

李大嫂一家倒是無所謂的樣子,本來嘛,一路走來個把月了,這種情況經常遇到,早就習慣了,只要有的喝渴不死就成。

葛石頭愁眉苦臉也不是因為自己,而是因為夏東籬,他知道大小姐愛潔,不能洗澡就罷了,臉都不能洗,肯定是難受的。

可是又沒有辦法,附近都找遍了,甭說池塘啥的,連個小水坑都沒有,許久沒下雨,不夠深不夠大的水塘早熬幹了,除非是能找到水井或者是大一些的湖。

只能是委屈大小姐了,明天趕路的時候,一路他都得註意一點,要是在哪裏有水源,就在那休整一下好了,目前只能這樣了。

葛石頭一臉愧疚,搞得夏東籬也挺不好意思的,她好像太嬌氣了,大家都是這樣,也不見有什麽,條件不允許,只要能活著就是萬幸,不過就是臟了點兒,能有什麽的。

夏東籬走到葛石頭旁邊坐下,拍拍他的肩膀,微微一笑,輕聲說道:“咱們水囊裏的水省著點兒用還夠堅持好幾天的,你別著急。”

葛石頭垂下頭,心裏酸酸澀澀,非常不好受,都是他沒有用,倒要叫大小姐來寬慰他,卻是暗自下定決心,以後還得更加努力才行。

小米紅薯粥慢慢的開始散出香味,大柱二柱三柱本來在逗弄驢子玩兒,聞到香味,呼啦都跑過去看,發現是小米紅薯粥。

都開心的鬧了起來,二柱跑過去使勁搖晃他爹:“爹,爹,你快去看,今天有小米紅薯粥喝,可香可香啦。”

李大哥一巴掌拍在二柱的屁股上,粗聲粗氣訓斥道:“小兔崽子,老實點兒,找你哥哥弟弟玩兒去,再鬧騰不給你們吃晚飯。”

不給吃飯哪能行,二柱趕緊乖乖巧巧的尋哥哥弟弟去了,大柱三柱也怕吃不到好吃的小米紅薯粥,仨孩子老老實實又去逗驢子去了,只心思卻不在驢子身上,三雙眼睛眼巴巴的盯著石頭竈上的陶瓷罐看,時不時吸吸鼻子,口水都快流出來。

實在是這一路每天都是麩子,麩子的,突然能有這麽香的粥可以喝,都是小孩子,哪裏克制的住自己,就是李嫂,都一邊熬一邊偷偷咽口水,真的是太香了。

身上還有些什麽糧食,李大哥自己還能不清楚嗎,明白這肯定是夏東籬拿出來的,心裏很是感激,孩子們跟著他們吃苦受罪的,都小半年沒吃過正經糧食了。

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都是瘦瘦小小皮包著骨頭,叫他這個當爹的看著難受。如今得了人家的恩惠,李大哥卻不好意思跟夏東籬說話,夏東籬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,穿的是細棉布,戴的是銀簪,他一輩子地裏刨食的大老粗,笨嘴拙舌的,怕沖撞了貴人。

只粗聲粗氣的跟葛石頭道謝,“大兄弟,你看這......怪不好意思的,讓你們破費了。”

葛石頭蹲在地上憨憨一笑,“謝啥,都是大......都是我表妹做的主,我表妹心腸可好了,跟著我表妹趕路,指定給你們家這仨小東西養的白胖白胖的。”

等粥熬好,大柱二柱三柱再忍不住,飛速圍了過來,眼巴巴盯著陶罐裏的粥,眼神亮晶晶的冒著光,時不時抹著嘴巴咽口口水,不虧是三兄弟,仨人饞樣一模一樣。

看的夏東籬噗嗤樂了出來

李嫂端碗盛粥,一邊盛一邊兇巴巴的喝道:“站好了,不許鬧,瞅你們那點兒出息。”

仨孩子老老實實排排站好,李嫂端著粥走過來遞給夏東籬,孩子們的眼神就跟著那碗粥移了過來,一眨不眨,嘴角似乎還有口水。

夏東籬也不客氣,接過粥忍著笑說,“李嫂別管我啦,趕緊給大柱二柱三柱吃吧,小孩子不禁餓。”

仨孩子齊刷刷猛點頭,“嗯嗯。”

這下夏東籬沒忍住,大笑出聲,葛石頭也跟著樂,仨孩子好歹知道是在笑他們,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。

李嫂又回去盛粥,一邊盛,一邊嘮叨:“吃吃吃,餓死鬼投胎,凈給老娘丟臉。”盛好一碗塞大柱手裏,一臉兇相,“吃完了趕緊給老娘睡覺去。”

突然聽到李嫂這麽兇巴巴說話,還自稱老娘,夏東籬也是楞了,相處一天,李嫂一直都是斯斯文文的,沒想到也有潑辣的一面,怕也是被這三個半大小子給逼出來的。

這頓晚飯,三個孩子吃了個肚圓,最後都撐的躺在鋪蓋上直哼哼,餓狠了,猛的有了好吃的,都可勁兒的吃,夏東籬也不小氣,這家人確實不錯,又是一路作伴,她只敞開了讓仨孩子吃,三個孩子而已,再敞開了吃能吃多少。

李大哥和李嫂畢竟是大人,便克制許多,卻也吃了個八九分飽,這已經非常足夠了,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吃的這麽滿足過了,最近就是吃麩子他們都不敢敞開了吃。

大家都吃好了,東西收拾好,便就早早的休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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